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畫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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畫眉

關押著死囚的地牢潮濕而昏暗。

墻角, 面色慘白的中年男子被鐵鏈捆縛著四肢,此時額角青筋凸起,表情異常痛苦。但苦於口中塞著的布團, 暫時無法咬舌自盡,只含含糊糊地說著“賜死”“求死”之類的話。

男子唯一能動的便是手指, 不斷地抓著地面,指甲早已脫落殆盡,留下一道道血痕。看上去, 他所受的痛苦,絕非常人能忍受。

崔珩低眸打量了一會, 低聲道:“選這種。”

方覺夏大駭。

目前調出的解藥有三種,每一種都能暫且緩解雪融春的毒發,但各有各的弊端。服用第一類解藥的死囚, 精神恍惚, 時而囈語,時而發癲;服用第二種的, 小部分把過去忘得一幹二凈, 大部分人則忘了一部分,記得一部分;服用第三種的, 便是眼前這人,隔三差五便全身劇痛。最初試藥的不止他一位,但如今, 只活下來了眼前這個——其餘的要麽咬舌, 要麽撞墻自盡。獄吏怕他也尋死, 於是才用鐵鏈將他捆得一動也不能動。

方覺夏猶豫了一會, 道:“殿下,第一種藥雖然會導致十天半月的精神恍惚, 但,但至少好過□□的疼痛。”他不忍地看著面色慘白的男子,喉結動了動,“這一種,雖然一個月只會痛三四次,但……哎,殿下看他的模樣,這痛看上去比死了還難受。”

“到時候吃點麻沸散就好。”

方覺夏搖頭嘆氣。麻沸散雖能暫時麻痹痛覺,但對如是劇痛來說,怕是聊勝於無。

見他一臉不情願,崔珩又皺眉道:“方覺夏,你最好別多事。”

方覺夏無奈地點點頭:“某不會告訴裴小姐的。殿下若是中途想換成其他的兩種,記得來找某……哎,某還是不明白,為何不選第一種。”

“不方便處理政事。”

如今,禮部已著手安排開地宮的諸般事宜,接下來的一兩個月怕是瑣事繁忙,若是再有個十天半月的精神恍惚,也不知要拖到何時才能開好地宮。

最重要的是,月底還要成婚——精神恍t惚成不了婚。

地上的男子還在含含糊糊地哀嚎著。

“他怎麽進來的?”崔珩臨走時問。

獄卒回道:“殿下,這廝賭博欠了債,為了還債,要把住宅抵了出去,他家人不樂意,然後他們大吵了一架,他一怒之下,把父母妻女全殺了,一個都沒留……殿下,他這副樣子,殺了才是便宜他!”

“讓他好好活著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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巨幅金鏡中,緋色輕紗質地輕柔、光彩艷美,迤邐的正紅描金鳳凰緞裙璀璨奪目,但穿著這套婚服的年輕娘子卻是滿臉愁容,眉眼間盡是疲態。

大婚在即,裴昭連著試了三日的婚服,但儀制司派來的徐司衣還是不甚滿意。

徐司衣左看右看,道:“裴二娘子,這輕紗看上去似乎有些輕薄,要不換成花毗國進獻的金絲鮫紗——這鮫紗除了皇後和容妃那兒,只有晉王殿下這兒才有一匹。”

“……不必了,身上這件就挺好。”

徐司衣又道:“裴二娘子,這發冠似乎有些素雅,要不換成這個?”說著,指了指另一款嵌著緋紅和寶石藍珠翠的發冠,“這上面的五只鳳凰,正好意味著五福臨門。”

“不必了,頭上這個已經夠沈了,若是換成那個……”見徐司衣滿臉惋惜,裴昭嘆了口氣,“換成那個,五福臨門也吉利。”

徐司衣這才引著她在蓮花鏡前坐下,一旁的婢女將一盒盒眉墨、口脂、妝粉、胭脂依次打開,空蕩蕩的桌案霎時淩亂。裴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道:“徐司衣,要不等我換一身衣服?”

發冠很沈,婚服也很沈,渾身上下都很累。

嵌青玉雕夔龍紋插屏後,裴昭換上了寬松的襦裙,長長地舒了一口氣。這時,外面的徐司衣道:“殿下,下官正想要給裴二娘子試一試婚宴時的妝容。”

崔珩垂睫看了眼妝奩,又看了眼一地的綾羅綢緞,道:“本王有些話想和裴小姐單獨說。”

他剛從宮裏回來,眼睫上還沾著雪粒。裴昭用熱水燙好手帕,替他擦掉頰上的雪水,關切道:“殿下黑眼圈好重,看上去很累。”

崔珩輕笑道:“白日裏要處理公文,夜裏還要試婚服……不過,你也沒好多少。”

裴昭看向妝奩,眼中盡是倦怠:“一會還要選口脂的顏色、眉粉的顏色、胭脂的顏色、花鈿的形狀……估計又要忙到夜裏。”

他低下頭,目光落在她翹而卷的睫羽上,鬼使神差道:“婚宴時,可以本王幫你畫。”說罷,竟真的走到妝奩前,取過眉筆,沾起桃紅色的妝粉。

見裴昭一臉錯愕,崔珩解釋道:“本王學過丹青,兩者間應當有互通之處。而且,那一日只有本王能看到裴小姐的臉……”

就算是畫得不好,別人也看不見。

裴昭坐在圈椅上,下頜被指腹輕輕擡著,眼角傳來眉筆微涼的觸感,一筆,兩筆,三筆……他的視線低垂,清透濃黑的眸中溫情無限。片刻後,崔珩把眉筆放在一旁,又把蓮花鏡遞了過來。

銅鏡中,嬌嫩的梅花綴在眼角,栩栩如生,光艷而奪目。

裴昭細細地端詳了一會,起身想取眉筆,崔珩先一步遞了過來,柔聲道:“許久沒畫過,有些生疏,裴小姐可以改一改。”

“不用改,殿下畫的很好。”裴昭站起身,把崔珩按在銅鏡前,“我是想給你畫。”

他微微一怔,但沒有說什麽,只輕輕闔上了眼。

裴昭認真地打量起他,但半天也沒動筆。在這張臉上,似乎加什麽都是畫蛇添足。她的目光慢慢下移,落在玉白修長的脖頸上,看到了淺淡的傷痕。

裴昭忍不住伸出手,憐惜地撫了上去。

指腹輕柔而溫暖的觸感讓崔珩不由顫了一顫,呼吸也亂了半拍,還不等他開口,喉結又被人輕輕地一按,激起一陣酥酥麻麻的快感,他立刻喘了出來。

裴昭連忙停下手:“對不起,不知道殿下脖子還在痛。”

“不是痛。”崔珩垂睫望著腰間的玉帶,“只是有點癢。想畫什麽便畫吧。”

裴昭用眉筆沾了桃紅色的妝粉,小心翼翼地畫起梅花。可惜沒學過丹青,每落一筆,都得照一下鏡子,模仿眼角的那朵。忙了半天,才有了梅花的雛形。

一時有些腰酸背痛。

裴昭剛想站直身子舒展筋骨,耳垂一陣微涼,原是不小心蹭過了他的柔軟的唇瓣。

方才只顧著畫梅花,倒沒發現兩人靠得如此近,連彼此的呼吸聲也聽得分明。裴昭整個人僵在原地,後知後覺地,耳垂也燙了起來。

僵持中,青年撐著椅面的手背上青筋繃起,顯是忍耐許久。

“裴小姐……你可以坐下來畫。”他低聲道。

裴昭跨坐在他大腿上。

腰身被輕柔地環住,急促的呼吸撲灑在頸間,激起一陣顫栗。

眉筆“啪嗒”一聲,落在圈椅上,接著又滾落倒地,斷成兩截。但此情此景,畫什麽梅花已不是重要的事。裴昭只看著它從視線裏慢慢地消失,頸間傳來一股溫熱。

細細密密的吻落在頸間,酥麻的快感沿著背脊上竄,她的聲音也變得含糊而粘膩:“殿下,徐司衣還在外面等……”

綿長的吻將話語堵在口中。

“可是,我忍得真的很辛苦。”

那雙幽黑的鳳眼因情/欲浮著水霧,又因目光過於熾熱,仿佛有火在燒。下一刻,裴昭的唇瓣便被含在口中,來回反覆地研磨著,直到水聲嘖嘖時,崔珩才用舌尖抵開牙關。

水液讓他淡色的唇瓣終於變得紅潤起來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崔珩才戀戀不舍地離開對方的唇瓣,眼中一片空冥,聲音也啞了許多:“你幫幫我。”

眼底潮濕,看得也不真切,裴昭只憑著感覺又吻了上去。

細碎的喘息在靡靡的水聲中顯得格外磨人,舌尖再度撬開齒關,柔軟而溫熱的觸感令人渾身顫栗,直到最後,所有的聲音都融化在交纏潮濕的吻中。

徐司衣在外面等了半天沒有反應,便輕輕叩起了門,又等了片刻,還是沒有反應。一旁的衛錚錚聽力靈敏,早知裏面發生了什麽,便低聲道:“徐女官,殿下大概是有什麽重要的事要吩咐。”

徐司衣嘆了口氣:“有什麽事能比他們的婚宴還重要?”說完,便推門而入,衛錚錚嚇了一跳,又不敢大聲阻攔,拼命地使著眼色。

搖曳的輕薄垂紗後,一個人跨坐在另一人的腿上,似在耳鬢廝磨,動作極是親昵。

徐司衣深深地又嘆了口氣,小心翼翼地帶上了門:“衛娘子,你們殿下這麽心急嗎?”

衛錚錚沈默。

徐司衣皺眉道:“可裴二娘子的妝容還沒定,也不知他們何時能弄完。而且,尚未成親,這麽做怎麽想都不合禮數。

衛錚錚又是沈默,半天,才說道:“殿下和裴二娘子……關系很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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